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朋友张子扬

1999-10-21 来源:光明日报  我有话说

与张子扬相识已有20个年头了。

1979年底,在北京人艺观摩“文革”后复排的《名优之死》。票很紧张,发到班里的有正座和加座的两种。为了看得真真儿的、清清亮亮的,我就要了更靠前的加座票。那年月困难得连买瓶汽水的钱都舍不得,又怕别人把座给占了,所以幕间休息也不出去。坐在我前面的人也是加座,他也没出去。背后看上去,他有点卷毛,宽宽的肩膀,挺壮实的,穿着那种老式的空军飞行夹克。15分钟剧场休息,就在那儿干坐着,挺难熬的,于是我俩就搭上了话,这人就是张子扬。当时我和他都是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的学生:我比他高一年级。

我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,如果对方给我的第一印象缺乏信任感,就更不爱搭话了。张子扬脸庞宽宽的,一脸的胡子茬,要留起胡子一定很茂盛。尤其是眼镜后面的那双眼,不知是不是和眼镜片的度数有关,显得格外的宽厚善良。后来的交往证明,我对张子扬的第一感觉是对的。

自此便开始了我们的交往。虽然他是79级,我是78级,他是本科班,我是进修班,又不是一个年龄段,我们还是经常凑在一起。我们俩在本专业之外有一个共同的话题,就是绘画和雕塑艺术。这话题是那样有力地吸引着我们,深深地感动着我们,一聊起来就没了没完。那时我们经常到图书馆里去翻看各种进口画册,一起感受认识,一起聊天——聊古典主义、浪漫主义、印象主义、现代主义;聊米开朗基罗、罗丹、凡高、毕加索……

我1981年毕业了,子扬还得上几年。我们进修班的学生原则是哪来哪去,我是死活不想回原单位。因为回去只能当个小官,要想在专业方面干成点事情就难了。当时学院已答应让我留校,但户口却迟迟办不进来,只能算借调。那个时候不像现在,对于所有的人来说,有没有单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。没有单位就算黑人,心就踏实不了。一直等到1986年户口才办进来,我在“中戏”整整悬了5年。这期间,学校也不给安排工作,挺大的人了,整天没事干,我就在那里干等。那时的人也老实,不知道找点事去干,也没那么多的剧组。况且谁知道你是谁呀!谁知道你能干什么,能演什么角色呀!但心还挺高。没工作,没工资,还不敢和家里说,每月还得东凑一点西凑一点给家里寄去,假装有工资,自己却一天只能吃两袋方便面——面带菜色。在这种压力下,整天就憋在宿舍里,连门都不大敢出,脸皮薄,怕见学院的人,总觉得人家笑话我赖在学校不走,觉得真是丢死人了。这几年是我非常困难的几年,精神和物质两方面的压力,再加上些天灾人祸,我只能硬扛着,整个状态非常糟,情绪降到了最低点。

在近乎彻底无望的情况下,在自信心即将损伤殆尽的时候,由张子扬牵头为我在学校办了一个挺像模像样的个人画展。我的一些画及雕刻作品在一间大教室里展出了10天。除了本校的老师和学生,还有中央美院、中央工艺美院的一些知名画家、雕塑家来看了展出,还在留言簿上签了大名。与其说这次展览是我第一次被宣传、被推销,不如说是子扬在精神上拉了我一把,帮我找回了一些自信,让我看到在待调的困境中自己并非一无是处、无所作为。

1988年,我获得了金鸡奖男配和飞天奖男主两个奖项,子扬写了一篇关于我的文章,就是收入本书的这篇《角儿涅》,当时发在《中国戏剧》上。这是我从外省进北京以来第一篇有分量的、较系统介绍我的文章。文中不但流溢着子扬我们之间多年的感情,而且当时对我如此了解的,并能够形成精彩文章的,也只有子扬了。这是他又一次帮助了我,是更全面地、在更大的范围介绍了我、宣传了我。

子扬毕业后分配到中央电视台文艺部工作,我还在“中戏”悬着。因为“身份”迟迟不能确定,我被学校行政部门从学生宿舍撵到了锅炉房上面的一间屋子暂住。每天早晨只要锅炉一发动,我就跟着颤,房间和房间内的一切也跟着颤。有时躺在床上睡不着或被早早吵醒,我就胡思乱想:锅炉万一爆炸了怎么办,倒霉的首先是我。我失眠、吃安定就是从这时开始的。年底,子扬来学校有事顺道看我,从口袋里给我掏出了几个桔子。天傍黑,他说什么也不吃我的方便面,就和几个单身老师喝酒去了。晚上10点多钟他回来了,说要和我聊天,顺手又把给我的几个桔子全剥着吃了。我知道他喝多了,就没正经聊什么题目。不一会,他呼吸粗重,竟躺在我的床上不省人事了。11点多他开始吐酒,吐出几瓣桔子,剩下的全是水。那晚我几乎一宿没睡,披着大衣在旁边守着,看到他一想吐就赶忙递上脸盆——这是我给子扬仅有的一次帮助。第二天天没亮他就醒了,跟没事人一样,说锅炉的声音像打雷。我说他喝醉了,吐了,他不承认——他竟然全不记得了。

在中央电视台工作的前几年,子扬在宣武门附近有一间小平房,没卫生间,没厨房,算是单位给的宿舍。尽管有诸多的不方便,却离全聚德烤鸭店很近。他隔三差五邀我去吃烤鸭。给我补点油水。从那时起,我便知道两个人吃半只烤鸭就足够了,要多了浪费。后来,我也能请朋友吃饭了,经常不问人家什么口味,总是很霸道地请吃烤鸭。

自从子扬在中央电视台国际部做了领导工作,忙了,家也住得远了,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,但心里还相互牵挂着,并时常通通电话。在国际部当领导干起了组织工作,并且做了不少好节目,现在又要出文集,这已经很成功了,一个人应该满足了。但我觉得张子扬是不会满足的,他最感兴趣的还应该是导演方面的工作,是能真正展现他专业才能的成功。我一直希望我们俩能够尽快有一次比较了不起的、有分量的合作,能够展现他导演才能的、我们共同喜欢的合作。

(本文系张子扬《角儿涅(Pan)》一书的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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